当前位置:首页 > 文史选粹

文史选粹

叶嘉莹:诗词的女儿 ,不老的先生

信息来源:TimeOut北京消费导刊作者:
发表时间:2014-07-07
字号:/

 

    谁是叶嘉莹?

    1924年7月生于北京一书香世家,满族叶赫那拉氏后人,号迦陵。1941年从北平女二中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师从诗词大家顾随教授。1948年随新婚丈夫赴台,后任台湾大学国文系教授。1969年定居加拿大,任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1979年开始回国讲学。现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其主要著作包括《迦陵论词丛稿》、《迦陵论诗丛稿》、《中国古典诗歌评论集》、《中国词学的现代观》等,为古典诗词在当代最重要的研习者和传播者之一。

    讲述人:白先勇 1937年生,著名小说家、昆曲推广人。1957年转学台大外文系后,一直是国文系教员叶嘉莹的旁听生。其创办的《现代文学》,叶嘉莹也一直是主要撰稿人。自称晚年做“昆曲义工”,正是追随老师这位“诗词苦行僧”的弘法之路。

    一株小荷傲风雨


    忘了是本世纪哪年叶门师生聚会,叶先生从加拿大回来,我从美国,其他人也是天南海北聚到一起。气氛相当活跃,一群老人家聊起每个人的小名来。多喝了两杯的席慕蓉,斗胆问先生的小名——虽然学画画的她从未正式受教于先生,却因为血脉之亲(同为叶赫那拉氏)而最受宠爱。

    “您问我啊,当然有啦!”还是那口半个多世纪来全台著名的京腔——当年每个台湾小朋友,都不会忘记广播里这位飘零来台的格格老师普及国语的“金口玉言”。叶先生晃动着一头白发,开心得就像小孩子,“我出生在农历六月,老北京荷花盛开的季节。做姑娘的时候,老家儿叫我小荷子。”据说她的生日,就是传说中荷花仙子的生日。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1957年9月的台大文学楼,第一次聆听她开口讲古典诗词课的日子。那间古老的教室塞满了人,闷热到不行,却挡不住我们这些旁听生从窗子里源源不断爬进去。等她将一首首古诗用唐音娓娓道来,整个世界安静了。在她的声音中,世界是那么美好。不夸张地说,从第一分钟开始,所有人盼望的只有一件事:下课铃啊,拜托你永远不要敲!

    今年5月,先生任教的南开大学为她提前办了九十华诞暨研讨会。“白先勇,您到时候可得来啊!”您都发话了,弟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会上,叶先生在南开的学生、如今也是教授的张侯萍告诉我,先生回国任教之初,恰逢全民求知的年代,不光全南开、甚至全天津的大学生们还有老师挤在南开中文系的课堂,只为聆听“迦陵词话”。系方无奈,为本系师生专发了盖章的听课证。结果,非但没挡住不速之客们,还促使他们纷纷练就了一手油印和刻萝卜的绝活。

    可这位为先生做传的小张老师说:“叶先生熟谙古诗词中的儿女情长,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恋爱过。”令人扼腕,却的确如此。出身“旧道德、新教育”的先生,嫁了位国军文官,就此离开祖辈居住的北京。“我的一生都不是我选择的。但是谁让我结了婚呢?”嫁夫随夫、初为人母的天伦之乐没持续多久,师丈又被疑为“匪谍”投入监狱。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先生兼着三所大学和两所高中的国文课,晚上还要持家。

    想起来那时拼命养家的她,对《现代文学》却每求必应,无偿写了那么多凝聚心血的好文章,我的心里也是蛮愧疚的。后来听说先生定居北美,女儿也都有了好归宿,我们都为她高兴。没想到她新婚的大女儿、女婿因车祸去世,谁都知道这对一位母亲的打击有多大。但坚强的先生却说:“顾随先生说过‘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历经世事无常,痛极以后我参悟了。”

    于是,她把余生所有的爱都给了中国诗词,毅然回国任教。《爱莲说》“出污泥而不染”,真的是先生的写照。有趣的是,她选择南开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居所旁边的马蹄湖,每到夏天都开满了美丽的荷花。

    腹有诗书心拳拳


    5月天津一见,让我惊讶得很。我七十多岁已经忘东忘西,应邀作一小时报告,就累得不行。可九十的她,除了头发白了、眼睛花了,一身得体洋装,站在台上整三个小时,腰杆挺直语音铿锵,古诗词信手拈来出口成章,一切都和三十岁时一样。而且饭量仍那么好,还拉着我们逛街血拼,让早已服老的弟子们纷纷甘拜下风。

    更让我们甘拜下风的是先生的工作强度。她至今仍然每天工作到深夜两点半,六点半准时起床吟诗。每年从加拿大回国,她总是带回十大箱文稿和录音,学生们整理后,她肯定都要再亲手整改一遍。

    其实先生年轻时由于家世坎坷,身体并不好,“每天下课回来,一呼吸都有掏空般的隐痛,还要因没有做好家事,怀着负疚的心情面对夫权的责怨。可我真是热爱古典文学,只要一讲课就神采飞扬”。长庚校长包家驹兄是她的外甥,“印象里舅妈只是寄人篱下买菜烧饭、架着竹笼为孩子烘烤尿布的主妇”,没想到日后他为学校招聘国文教师,几乎所有人简历上都以“师从叶嘉莹教授”为最大荣耀。

    于我而言,没有先生的启发就没有现在的我。还记得她讲刘禹锡《金陵怀古》,她将“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与当时台湾的处境、历史背景相扣合。先生在台上以唐音念诗,朦胧中在我脑里就形成了人世沧桑、历史变迁的主题,为我日后的《台北人》种下最初的种子。

    从我认识先生,就发现她一直有个习惯性手势:说到动情处,会一手虚虚握拳,逆时针向外缓缓旋动。她不老的奥秘,正是这拳拳的赤子之心。她甘做“诗词苦行僧”在全球推广古典诗词,“本不出于追求学问知识的用心,而是出于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一种感发生命对我的感动和召唤”。等我也进入晚年,受先生感召做起“昆曲义工”,真的很神奇,发现自己居然也重返青春了。

    先生为自己九十大寿作《浣溪沙》自贺,“‘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如果人有来生,我就还做一个教师,还教古典诗词”。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学生,多高的窗户也爬,因为爬进您营造的美好梦境,就可以永远不醒了。

国务院参事室

主任:王仲伟
副主任:王卫民赵冰张彦通

中央文史研究馆

馆长:袁行霈 馆长致辞
副馆长:冯远

参事 馆员 特约研究员

所属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