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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婚礼

信息来源:南方周末作者:陈新焱
发表时间:201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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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京习惯了“首堵”的妹夫,带着车队来迎亲,却没想到大别山深处的小乡村里也四处堵车。妹妹这场婚礼,每个细节都映照着市场经济给农村带来的变化。

    腊月二十六,妹妹出嫁。妹夫的车队,一早就出了门。

    若按照传统风俗,他当带一群轿夫,如电影《红高粱》里演的那般,敲着锣鼓,前来迎亲。那场景,我小学时还见过。但等我小学毕业时,轿子便消失了,因为村里通了公路,一些有钱人家,开始雇大卡车——这些车,本是用来装村民们从山上砍下来的竹子和杉树,拉到城里去卖的。一辆卡车,嫁妆和新郎新娘便全部被拉走了。

那个时候,嫁妆也开始不一样,多了电视、洗衣机和冰箱,洋气一些的,还会陪嫁部摩托车。

    因为通了路,村里掀起了外出打工潮。大概在五年前,砖瓦砌成的土房被水泥钢筋架起的小洋楼替代。到了近两年,又兴起了进城买房热,原本都是实物的嫁妆变成了钱。女儿出嫁,带的不再是桌椅板凳,而是存折或卡。

    接亲的卡车自然也不见了,换成了四门六座的小面包车或是轿车。

    和城里一样,男方的实力怎样,体现在车上,一是车的档次,二是车的多少。最差的,是五菱之光或是东方小康这样的小面包车组成的车队。这些车也是进城务工者最喜欢的,改成婚车时,车前玻璃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后窗的玻璃还打着“专业装修,电话:××××××”等字样。

    妹妹结婚这天,这个大别山深处的村里,有三户人家嫁女。妹夫说,不能委屈了妹妹,一定要比别人更风光。他找来十辆车组成车队,打头的是保时捷,接着便是宝马、别克、帕萨特等。每辆车都和城里一样,用鲜花和彩带装饰,婚车尤其漂亮。

    妹夫还请了个专门摄像的,全程记录。这也是个新鲜事物,引来乡亲们的啧啧赞叹。

    为了抢个头彩,老妈提早一天便交待妹夫来早一些。不想,妹夫却来得最晚。原因竟然是堵车。

    听妹夫说,他一路上,至少遇到二十多个接亲的车队。乡村的路,最宽处也只能容两辆车通过,窄处只过得了一辆,于是,每一次会车,都变成一次“灾难”,这十辆车需找个宽阔处停下来让车。最后他们忍无可忍,掉头从另一条车少但远一倍的道走,结果还是一样:一路继续堵。

    在北京做大理石生意的妹夫,早已习惯了“首堵”的厉害,现在农村开始堵车,还真有点不习惯。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不断解释。

    一开始,因为他们的晚到,爸妈颇不开心,不过,当他的车队排成一长溜停在我家门前时,爸妈还是很开心地笑了。

    为了这个“面子”,妹夫亦付出了“代价”:朋友开来的那辆保时捷,让车时擦掉了一块漆,维修花了一万多。

    因为是在家办酒席,所以,每一道菜,从采购原料到最终出炉,都是由老妈一手操办。婚礼的前两天,我陪老妈进了趟城,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便全部买齐了整整20道菜。

    早些年,一到办酒席,老妈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着急。因为菜都得自己备——真正的从原料开始备:麻花是自家炸的;豆腐是自家先种黄豆,再一块块打成的;连吃的肉,都是提前一年就开始养的猪。

    最近几年,这些繁琐而传统的菜开始慢慢消失了。听老妈说,现在农村的酒席规格都很高,鸡、鸭、鱼、肉是必备的。以前很少吃的北京烤鸭、羊肉、牛肉等,也全端上了桌。

    而喝的酒,以前都是家酿的,现在则是一箱箱的“雪花”。为了照顾不喝酒的人,还增添了雪碧、可乐或是果粒橙这样的饮料。

    小时候,谁家有酒席,老爸老妈总要相互推让,因为这是改善伙食的好时候。去一个大人,还要带两小孩,大人坐桌上,小孩就端个碗站在席下,小孩一碗,大人一口。主家通常都要备双份的量。

    现在情形则完全不同,许多人送了礼,却不吃饭;去吃饭的,也鲜见带小孩。听老妈说,以前吃完菜,每人至少还要吃两碗米饭,现在等菜上完,基本没人再添饭。一来是因为现在的菜式多了;二来乡亲们肚里的油水也确实多了,吃不下了。

    老家的规矩,来送礼的人,主家都要现场回礼,土话叫“回篮”。回礼的东西,以前是几粒喜糖,后来变成了整包的,前几年,又增添了盒装牛奶,有蒙牛的,也有伊利的。近几年,毒牛奶被曝光,大家又换成了广告势头最猛的“王老吉”。

    有意思的是,2012年王老吉和加多宝发生品牌之争,加多宝推出和王老吉差不多包装的红罐凉茶,这在老家颇受欢迎,一些人家将回礼的“王老吉”换成了“加多宝”。听说,原因居然是,“加多宝”谐音“家多宝”,吉利。

    和城里人一样,妹妹这天穿着雪白的婚纱,化着精致的妆容。当她站在我面前时,美得都快不敢认了。

    妹妹中学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她和妹夫相识也是经媒人介绍,不过,此后小两口也谈了一年多的自由恋爱,双方都感觉不错,才决定结婚。

    以前村里人结婚,新娘买套红色的呢子大衣便足够时尚了。这两年突然开始流行婚纱。妹妹也不甘人后,为了买婚纱,她专程去了趟武汉,从早到晚,逛了一整天,不但买了婚纱,还买了敬酒时穿的红大衣和套裙。鞋、袜、手提包,都是新的。

    婚纱买好了,难题又来了,在这穷乡僻壤,到哪去化新娘妆呢?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妹妹头天住城里,凌晨四点去专门化妆的地方化妆,五点半,弟弟再开车将她接回村里,赶在宾客到来之前先回到家中。

    后来听说,因为农村年底结婚的人比较多,县城里兴起了两门新生意:一是婚纱出租;另一个便是专门为新娘化妆。

    因为外出务工和上学,人们结亲的地域大大扩大,这几年,村里多了四五个外省媳妇,她们说普通话,走在村里,常引来村妇的围观。

    我和在大学里相识的老婆便是其中的一对。不过,我们的婚礼只是草草的一个仪式。

    见证了妹妹结婚每个细节的媳妇过年时突然和我说:妹妹的婚礼那么隆重,多有感觉。你看我们,结个婚跟没结一样。

    不想,“抱怨”的不止媳妇。老爸说,前两天老妈也和他说:你看女儿的婚礼多好,我嫁给你时,还不如嫁个猪狗呢。

    听老妈说,她和老爸结婚时,聘礼是现在的人想都无法想的:20块人民币。

    那是1979年,中国,才刚刚实行改革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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