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选粹
留学日记:老舍在英国
LSE伦敦商务孔子学院 许意
提起中国现代文学大家,很多人自然会想起“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这些文学大家在上个世纪的中国赫赫有名,是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文学大师。
其中老舍先生以其幽默的风格,和对北京市民,生活状态的描述,再现了解放前的中国社会现状。他的名著《骆驼祥子》,《四世同堂》等等都为我们所熟悉,一直到现在,仍被很多人所推崇。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他其实也有段留洋的经历,你知道他在英国的故事吗?
5月,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著名作家,老舍之子舒乙先生来英国举行讲座。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与清华大学合办的伦敦商务孔子学院的讲堂里,舒乙先生风趣的讲述了父亲当年在英国的往事。
《金瓶梅》英文版背后的译者
老舍先生从来不提,很多人也不知道的,他是英文版《金瓶梅》背后的译者。译书一事是无巧不成书,算是他无意间在中英文化交流史上留下的足迹。
译书的源渊自于老舍的室友,艾支顿先生。此人是个语言天才,会5国语言:中文,拉丁文,希腊文,德文,法文。当时他刚接受了翻译《金瓶梅》的任务,碰巧同住者是位中文讲师,在伦敦大学任教的舒庆春(老舍原名)先生,于是两人开始了合作翻译之路。1925年书出版后,艾支顿在扉页上上写道:给我的朋友,C.C.Shu(老舍原名舒庆春的缩写)。他说:没有(他)不懈而慷慨的帮助,我永远也不敢进行这项工作。我将永远感谢他。
有趣的一个插曲是,艾支顿把书中露骨的性描写翻译成了拉丁文。不知道是出于调英国人胃口的考虑还是其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更有好事者专门把此部分译成英文,另出书。直到1972年,读者才有机会看到此书的完整英文版本,艾支顿终于把他其他部分由拉丁文纠正成英文,结集出版。
5年创作3部长篇
英国是老舍文学写作的开始,他的前三部长篇《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均是在英国执教5年间完成的。
1924年老舍开始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执教,教中国官话和古典文学。年薪只有250镑(后增为300镑),每周授课最多20个小时,假期每年有5个月。大把的空余时间,因为授课关系和经济原因,他又不能多出远门,业余生活就在图书馆度过。后来受许第山先生的启发(许当时在牛津读书),开始写作之路。颇为高产,5年内完成了3部长篇,而且登在当时国内顶级文学杂志《小说月报》上面。当时写小说的人廖廖无几,《小说月报》一年就连载一部长篇,老舍算是独占鳌头。新文化运动盛行,改良白话文,老舍创造的新语言体,北京方言,也算是开启了另一种语言形式。凭借小说,当时名声鹊起,风头无两。并被誉为“中国现代长篇文学的奠基人”之一,算是占了天时地利。如果没有这段访英的日子,没有受到朋友启发,没有教书之余的闲暇时光,也许就没有后来的老舍。
留英期间的作品,老舍以反映国外中国人的生活现状,已经表现民族文化差异为主,并强调国家要强盛,国民要振奋。三部作品中尤其以《二马》最为突出,它将中,英两国国民民族性进行了深刻对比,并大量的描写了英国的实景,采用真名,其中伦敦地名的描写就有39处。他写的真实伦敦,让到过伦敦的人,都会有共鸣。尤其他善于调侃英国人,如把piccadilly说成“皮开得利”,Holborn名为“猴笨”,等等,幽默有趣。在英国的朋友,一定要去读一读此书,会让你捧腹大笑之余,也会有对当时的海不归和旧移民的生活群体有新解读。
中文有声教材的播音员
你一定会想不到,老舍先生还赶了了个时髦,当过海外汉语的“播音员”。
上个世纪20年代,一套名为《言语声片》的汉语有声教材流行于世界。这是英国灵格风出版公司托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制作,专门针对外国人学汉语的学习教材,用灌唱片的办法教发音,会话。在当时这算大制作了,耗费不菲,制作精良。此教材的编写大部分是老舍负责。前部分以简单字,词为主,由东方学院的另两位外籍老师编写,下半部分老舍则编写较为复杂。他把每篇课文立了个主题,如洋服庄,银行,商业谈话等,采用课文,会话,词汇结合的形式,内容贴合实际,新颖灵活,是套实用的成人汉语教材。此教材的全部发音部分以及部分课文录音都是老舍。当时25岁的他,声音清脆,嘹亮,标准北京音,很好听。
不可否认,这部教材为汉语研究做出了很大贡献。后来这套唱片被录成了CD光盘,陈列在中国现代文学馆里。 如今,听众依然可以听到年轻的舒庆春(C.C. Shu)的声音,能否听出英国的味道呢?
5月,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著名作家,老舍之子舒乙先生来英国举行讲座。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与清华大学合办的伦敦商务孔子学院的讲堂里,舒乙先生风趣的讲述了父亲当年在英国的往事。(续上)
故居成英国文物遗产
在舒乙和有关专家及中国驻英使馆的协助下,英国文物遗产蓝牌中第一次出现了中文。
在英国街头共有750块这样的蓝牌,标明名人故居。这些是由英国文物遗产委员会下设的蓝牌委员会具体审核认定的,绝大部分都在伦敦。能够在故居外镶挂蓝牌的文化名人需要具备以下条件:是一个领域内多数成员所公认的杰出人物;为人类福祉作出过重要和积极的贡献;具有一定知名度;诞辰超过100年而且已经过世。
St.James Garden 31号,老舍出饭费,艾支顿付房租,两人开始了3年的合租生活。老舍住了3年,创作了他的前两部半小说,以及和艾支顿合译《金瓶梅》,这个房子或可称为他文学之路的海外起点。房子外的蓝色牌子,用中英文写着“老舍”。这是英国700多处遗产中唯一一处为中国人挂的牌子,也是唯一的一块标有中英文的英国遗产牌。
老舍租住过的房子St.James Garden 31号,于2003年成了英国文物遗产。
据说此房子和名人十分有缘。二战结束时,一位美国将军曾经住在这里;20世纪50年代,美国著名黑人男低音歌唱家保罗·罗伯逊在这栋房子的屋顶上举办过演唱会。
其后,一位著名的英国雕塑家购下这栋房子,并把4楼辟成工作室。这位雕塑家创作的邱吉尔塑像至今仍立在议会广场里面供人瞻仰。另有人说,纪念老舍的这块“名人故居”牌匾镶上后,房子升值不少。
舒乙讲起当年父亲往事时,满眼含笑。尤其这段在他坚持努力下,让父亲故居挂蓝牌的事,更让他自豪。有观众问及父亲对他的文学创作之路有怎样的影响,他说,其实父亲并不希望子女成为作家。在家的父亲也并不和家人交流写作和过去在英国的事。他不多话,更多的时间在写作上。上午是铁打不动的写作时间,甚至在新婚第一天就跟妻子立规矩:早上不要跟我说话。因为这是他构思,写作的时间。而舒乙则自言通过“偷听”父亲和朋友们的谈话成才。父亲和朋友们在一起,谈笑风生,无所不交流,因都是知识渊博人士,彼此的思想交流碰撞给舒乙不少启发。久而久之,居然成了他的“课堂”。
“伦敦是大的,马威却觉着非常的孤独寂寞。伦敦有七百万人,谁知道他,谁可怜他……他觉着非常的凄凉,虽然伦敦是这么热闹的一个地方。他没有地方去,虽然伦敦有四百个电影院,几十个戏馆子,多少个博物院,美术馆,千万个铺子,无数的人家;他却没有地方去……他坐在铺子里,听着街上的车声,圣保罗教堂的钟声,他知道还身在最繁华热闹的伦敦,可是他寂寞,孤苦,好像他在戈壁沙漠里独身游荡,好象在荒岛上和一群野鸟同居。”
这段文字来自老舍的《二马》,或许也反映了老舍当时的心境和体会。他不是特别喜欢英国人,认为他们傲慢且保守,他曾在文中说过,“我简直没写出几个像样的英国人”。他在英国的日子,或许并不美好。据说还有校方克扣,拖欠工资之说。在LSE讲座现场的中国驻英大使馆公使参赞秦刚会后笑着说,他要去调查一下,如果能把这笔欠款找回来,一定捐给中国现代文学馆。
教中文,写小说,翻译名著,编写录制汉语教材,老舍在英国的5年,或觉孤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5年开启了他的文学之路,对他今后的作家生涯产生了重大影响。他本人也非常怀念在当年的东方学院任教的日子,他曾深情地说过一句话,“唉,希望多咱有机会再到伦敦去,再在图书馆里写上两本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