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选粹
太湖翰墨
烟波浩渺的太湖,在苏州古城西南,历史上又称震泽、具区、笠泽、五湖。它广袤壮阔,一望无际,旧说有三万六千顷,周回五百里,跨江、浙两省,襟带三府十州县。今全湖面积约2428平方公里,岸线全长390多公里,为中国第四大淡水湖。苏州是太湖流域的中心城市,苏州与太湖的亲密关系以及苏州人依恋太湖的感情,可以说,没有哪个地方和人可及。
太湖中有72峰,如黛眉螺髻点缀在万顷碧波之上,王鏊《洞庭两山赋》咏道:“吴越之墟有巨浸焉,三万六千顷,浩浩汤汤,如沧溟澥渤之茫洋。中有山焉,七十有二,渺渺忽忽,如蓬壶方丈之仿佛。日月之所升沉,鱼龙之所变化,百川攸归,三州为界,所谓吞云梦八九于胸中,曾不蒂芥者也。”72峰中,以洞庭西山、洞庭东山和马迹山占地最大,居人最多。刘鸿翱《太湖记》说:“其谷宜稻,其畜宜牛、宜羊、宜豕、宜鸡狗,其树宜桑、宜松、宜柏、宜竹,其果实宜橘柚、宜杨梅、宜枇杷,其花宜桃、宜莲、宜桂、宜梅,蒲苇菱茭属于路,鱼鳖蜃蛤陈于市。生民日用之需,皆无取资于湖之外者。居其地,略有武陵桃源之遗。”
洞庭东山由于淤泥滩涨,在19世纪中叶与陆地连接,形成半岛。马迹山则因围湖造田,20世纪中叶与陆地连成一片。唯洞庭西山耸峙湖中,林峦洞壑,山巅水渚,琳宫绀宇,散落在这个世外桃源里。至1994年,湖上架起大桥,北起渔洋山麓,跨越长沙、叶山两个小岛,抵达洞庭西山的渡渚大庭山,交通固然便捷了,但那里的自然生态和人文环境也受到不小的影响。在太湖的苏州沿岸,山峦蜿蜒起伏,有胥山、香山、法华山、渔洋山、米堆山、弹山、蟠螭山、玄墓山、西碛山、游城山、马山等,凡岩壑壁坞,篱落丛薄,幽深窈窕,曲折层叠,无不引人入胜。山不得水,其势不奇,远水兼天的太湖,给那些山峦以亮丽地映照,它们因为有太湖而独擅胜场,一山一胜,胜胜相形,故地尽东南之美。袁宏道就说:“山色七十二,湖光三万六,层峦叠嶂,出没翠涛,弥天放白,拔地插青,此山水相得之胜也。”
自古以来,太湖就是人们向往的地方,游历的足迹至唐代而多,至宋代而兴,至明清而盛,并且形成了观赏春梅、夏荷、秋桂的季节性旅游特点,这在旅游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故而游踪所至,记之于文,咏之于诗,绘之于画,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最早记述太湖的,还在先秦时代,《周易》有“泽中有雷”;《周礼》有“其泽薮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尚书》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等等。稍后描绘太湖的专题文学作品,大概是三国吴人杨泉的《五湖赋》,后被《艺文类聚》、《初学记》等辑存,均为残篇,内容也不一样。至唐代,赋序记说之外,太湖成为诗人咏唱的题材,白居易、皮日休、陆龟蒙、皎然所作最多,包融、王昌龄、姚合、喻凫、赵嘏、李咸用、吴融等亦有所作。自五代至清末,那就层出不穷、汗牛充栋了。王西野先生在时,曾编《太湖诗词选》,收录600余首,又编《太湖旅游诗选》,收录370余首,对一般阅读来说,可算是精粹的选本,但作为研究太湖的文献,自然是不够的。据我粗略估算,有关太湖的诗词当在万首以上,真希望有人来做搜集、整理、刊印的事,因为这是一笔累叠层积的文化遗产,它们全面记录和展示了太湖山水的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
友人阙旗明雅好丹青,尤擅山水,太湖就是他情有独钟的地方,寻古访幽之外,他还熟读前人咏唱太湖的诗词,并且对那些诗词不断有新的理解,自己的领悟就不知不觉融入笔墨中去,获益匪浅。正因为如此,他对这笔文化遗产十分珍视。许多年前,他就约请各地的文人学者书写这些诗词,日积月累,蔚然可观,成为他收藏中别具特色的一类。那些作者都是一时之选,或执笔恭书,或挥洒急就,内容有全篇、有断句,形式有中堂、有条幅、有手卷、有楹联,或以法胜,或以韵胜,或以情胜,都反映出各自的性情,真有赏心悦目之观。
最近,旗明在这些书迹中遴选80幅,编成一册,题为《历代太湖诗书法集》,也就让更多读者既能欣赏各家书风,也能阅读前人的咏唱,还能通过这些咏唱,对太湖山水有更深广的了解、更深情的观照。故这本书法集的刊印,自有它的意思。可惜的是,作者中,诸如李可染、宋文治、关山月、潘主兰、赵冷月、亚明、吴祖光、周而复、瓦翁等先生已先后谢宾客,令人黯然神伤,然而正像韦应物所言,“山阳遗韵在,林端横吹惊”、“始遇兹管赏,已怀故园情”。这些书迹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文化遗产,记录了他们的创作,反映了他们的心绪,也可以看到他们对太湖的一片深情。
旗明对我说,他不但要将这些书迹印出来,还想在太湖山水间找个地方,摩崖于石壁之上,既可以垂之永久,也新建一处人文景观。我对他说,这些字的书风迥异,有的适宜摩崖,有的则适宜镌刻成书条石,更清晰而有韵致。苏州西郊虽然摩崖较多,但也有不少书条石,李根源的《洞庭山金石》就记下了洞庭西山法华寺里的书条石,那是明人吴惠、徐焕、陈宽、徐庸、杜琼五人的七言律诗,都是咏唱太湖的。因此不妨摩崖之外,另建一条碑廊,嵌石其间,也是所谓各得其所。旗明听了莞尔,说,这样一来,自然山水就与传统建筑结合了,那能吸引更多的观赏者。
前人的咏唱,今人的书迹,可谓“声名满天下,翰墨落人间”,它们固然得自太湖的滋润,然而也为太湖增添了绚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