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员风采
两会又见韩美林:手里总是握两支画笔
电梯门一开,站满了人,叫我想起一个词:人才济济。我犹豫着觉得进不去了,就听济济人才的最里边传出一声:“陈祖芬同志!”是美林,只有他会这么喊。
美林平常叫我祖芬,特别欢快的时候就来个全称加同志。同志这个词,这些年用得越来越少了,被先生、太太、小姐置换了。但他那里没这些词,管妻子叫媳妇儿,管朋友们叫同志们。每年两会,常有一串人尾随进他屋,美林高兴了,就喊一句“同志们!”这句同志们与《沙家浜》里郭建光喊的不一样,不那么豪迈,不那么高亢,但是绝对亲热欢快,意思是:“抢劫”可以开始了。那满床满屋的画册、挂历,都落到了“江洋大盗”的手里。而他只是在那里喊着“同志们”给大家助兴。“江洋大盗”们抱着扛着他那20多斤一本的画册乐颠颠地走了,他还在那里大笑江湖。慷慨是一种自信。“我就是要叫朋友们高兴。”他说。拿不走的是他的艺术,他的取之不尽、源源不绝、汹涌而来的艺术灵感。
这天晚上十点多,房间电话铃响:“同志们!”又是韩式语汇,这个“同志们”,不是复数是单数。我穿着拖鞋就往他的房间跑。姜昆也在。桌上放着一本他出的新画册,“是我的山水画!”美林说,像一个恶作剧的小男孩。我和他有近半年没见了,他怎么又从天书,从人体画“变脸”,变成了山水?我和姜昆一页页看着叫着,美林说知道我是怎么画出来的吗?我把笔怎么怎么用,我把纸怎么怎么用,我把墨怎么怎么用,我把水怎么怎么用。姜昆笑:你这么说祖芬都学会了!我说放心,他怎么说我也一笔画不出来,每幅画美林自己也重复不出来,也不会有第二幅的!美林则小孩子般地喊着:我绝不会重复自己!
美林讲一幅幅画,当然不是为了教画,他是痴迷其中,乐此不疲。他这么讲的时候,我感觉他又在那里一幅幅作画呢。我翻动的是这本平面的画册,而我走进的是一个个三维的、3D的画面。我感觉夕阳下粉红的雨斜打在身上,感觉黑云泼墨间,偏有一叶扁舟亮着灯光,我坐在船上,感觉好像是我在那黑天黑水间撕开了一条裂缝,仅仅能停泊我这一叶船,仅仅能亮起我这一船灯。我又看到一页黑纸将世界隐去,只剩密密的一幅幅奇石的肌理,感觉原来最美是线条。然而,真正入画时,竟是一无线条,是没有花的山花烂漫,是没有石的山峦俯瞰,是没有树的古木冲天。
没法把他的山水归类,一如不可能把美林这个人归类。我说我觉得叫什么都未必对,他大笑说就叫狗蛋也行。韩式语言就是这么土得掉渣。我想起他管他的两只宠爱的狗狗分别叫张富贵和刘秀英。
快午夜了,我合上这本叫《嚥山嚼水》的画册。美林说:好玩吗?我想起他为了塑一座佛像,光是佛手就画了一千多手稿。他在家经常凌晨两点半准备睡,刷牙。早上5点半起床,刷牙。他说有时觉得好笑:怎么好像成天在刷牙?但是如何呕心沥血,如何坚苦卓绝,美林往往以一句“好玩吗”作为结束语。
我对美林说明年你不会出一本油画集来吓我们一跳吧?说完我看着美林的娃娃脸,不由得说:一切皆有可能?
“两会”期间,美林的手里总是握两支画笔,好像他的手掌长了5根手指和两支笔。有求必应地给委员给工作人员给驻地服务员签字。3月5日那天,我们下了车往人民大会堂走,去列席人大的开幕式。一路先后有5个人对他说:“美林,你欠我一张画!”或是“美林你欠我的。”美林笑:怎么人家不对别人说“欠我的”,怎么都是我欠别人的?这些天他的眼睛很不好,但依然给人在一张张首日封上画兔。可是谁能想到他眼睛看不清,是凭着感觉在画。实在不行了,他用手捂住一只眼,说祖芬我真是够呛了!我心疼,我说你能不能拿出两周不画画,天天在植物园养眼。他说到植物园我更出画了。我不由得一声长叹!我说上次你刚动完颈动脉手术,就说20天后又是一条好汉!他一下来精神了,说:对,20天后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