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立纲：又到义写春联时

　　这是我２０多年前即在心头涌动过的题目。这忙那忙，此事彼事，不曾想一停顿居然匆匆过去了２０多年！
　　我平平淡淡的大半生，好歹已历经两个世纪三个２０多年，而且都在为他人书写祝福春联。第一个２０年里是少年青年，儿时受父亲影响，特别是他老人家书写“翻身不忘毛主席，幸福感谢共产党”这类对联时，那份专注和虔诚，撼人心灵，至今难忘。他写楷体、篆体，我则单写秦篆。２０岁不到“下放”皖东—大农场，几个月后赶上甲辰龙年春节，便义不容辞地为当地“再教育”我的人们书写春联，在湖区写与龙有关的句子，再把难认的篆字翻译出来，人们十分喜欢。
　　当地不少人家习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即贴春联，图的是新，求的是福，盼的是人寿年丰。那时我是单身族，其他同伴都陆续回家过年，我则一直写到大年三十晌午。不久赶上“大革文化命”，篆书被认为是“四旧”不能再写，画巨幅主席像时改学了隶书。这时当地人你是“东风G派（即所谓造反派）”、他是“风雷激P派（即所谓保皇派）”的闹地也挺厉害，但过年却依然十分注重天伦之乐，贴门对子依然是少不了的。只是人们不再要“老对子”，也喜欢上毛主席的诗词。以至于“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的“死”字、“苍蝇”也不再被人忌讳而“史无前例”地写在张张大红纸中并高高贴在大门上。
　　后来调到合肥大蜀山脚下，几年后又考进了复刊不久的省城党报《合肥晚报》编辑部。不管怎么变化，这义务写春联的事都一直未停。记得一次在寿春路市人大常委会大门口为市民写春联，当时天气很冷很冷，人们等着要春联完全为了大吉大利不花钱，由我们随意写。人群中有一位老者似乎觉得自己不合群，小声问我：
　　“你这种隶书我喜欢，等结束时能不能请你给我写一副老对子？”
　　“老对子？”我有些惊异，因我们七八位一直都在写“八百年前”就有的老对子，便请他说出来。老者铿锵有力、一词一顿：
　　“坚决听毛主席话，永远跟共产党走。”
　　听他这么深情地一说，我又想到了身处逆境却爱写这类内容对联的父亲，心头不禁一热：“这句子不该忘掉！我这就替你写。”这位老者如果健在，现在应该有八九十岁了。
　　还记得一次是去郊区王大郢村为农民写春联，现在的市政协副主席王世清时任村负责人，他对我说，这里村民家不像你们城里人家大门只有一扇，我们这里是两扇，而且很大。我曾为农场附近的农民也无偿写过春联，有这方面经验，就把整张红纸可写３副对联的横裁法改为对开竖裁写一副。那是合肥最早富裕起来的农村，他们中好几人不仅要春联，还提出了想收藏，要我们写上自己的姓名（即落款）。
　　每年义务写春联，组织者都准备得充分、安排得周到，既不让动笔者太累、受冻（其实很难做到），也尽量让南来北往的围观者都有所得。一次，合肥晚报社在杏花公园举办读者活动日，新增了写春联项目。作为晚报人，自然更要上阵。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开始就有好几个人不要报社免费提供的大红纸，却自己带来了洁白如雪的宣纸直接嘱我专写中堂。有人戏言，这是要付润笔费的；更有人因之得到启发，急跑出园外去买宣纸。快中午时，报社请来写春联的书法家都被工作人员接走招待用餐去了，只剩下我一人撑着场面。围观、索字的人竟越来越多，写字处成了抢眼的热闹点，我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这时，幸亏报社请来的几位民警都赶过来维持秩序。又过了一会儿，民警们很有经验似地帮我限定了最后５人，一位民警悄声告诉我，他的同事也骑车买宣纸去了，一共也是５人，要我务必照顾。写完最后１０件，早已过了１２点。回家的路上，又累又渴又饿，但也很高兴：由此管见省城书法热的方兴未艾！
　　２０世纪的最后一个春节前，我因突然中风半瘫住进医院而中断了几十年的传统活动。但新世纪元年，康复后的我即有幸又接到邀请，参加了省委宣传部和省、市文联联合主办的百名书家为民写春联大型活动。连同其他单位和朋友的邀请，有时一天竟又要赶好几个场子。最热闹的要数2010年1月30日的下午，经我牵头由“好百年”慈善社团主办的义写春联活动，我请来了七八位书法家，还把十多年没上街写过春联的87岁的省级老同志杜宏本也请来了，在繁华的杏花公园大门口，60名身着色彩鲜艳服装的老年腰鼓队和老年时装模特队的精彩表演，吸引了数以千计的观众和游客，我们各据一台泼墨挥毫，为了让更多群众喜有所得，我们还提前写好200副，现场两个半小时又创作了祝福虎年大吉、歌颂和谐社会的春联以及福字近500副，为了满足腰鼓队员的要求，我还一口气写了近50张“虎”字条幅，我们的辛苦受到广大观众和公园游客的热情欢迎与一致好评。
　　慢慢地，我自己也学着改写、创作一些对联。例如，安徽省博物馆收藏的为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而创作撰写的十三字八尺联“神州大地赖一国两制彩笔描绘，中华巨龙驾改革开放疾风起飞”；例如捐赠澳门博物馆的八字八尺联“壮志涵泳古今文化，豪情弘宣民族精神”；例如书赠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赵朴初故居和新四军研究会的七字联“抚今追昔大学问，翘首明天好文章”；例如为记者节改编的联语“弘扬时代主旋律，唱响盛世最强音”，例如为安徽省建筑业五十强的安徽国信建设集团撰写的八字联“国强万载好快建设，信诺千金永远发展”；例如为合肥城市改造一个重点项目工程撰写的十字联“好江南巧改人间城中村，新里程妙造仙境画里景”，等等。
　　别小看在街头、厂矿、集镇、农村、三峡移民区、商场、学校、军营等处站在风口书写一副副春联，这满纸祝福、跳跃春色的大红门对子，不但展示中国诗歌传统的魅力，而且凸现汉字书法艺术的神韵。那林林总总的古今绝唱精华，那形形色色的五体妙笔风采，居然在一夜之间就能成为一道耀眼夺目的文化风景亮点。使千家万户洋溢吉祥，使大街小巷充满喜庆，使繁华都市更添时代活力、彰显文化品位、富含新春气息，华夏之福在神州大地无处不在，益发壮哉，美哉！
　　春日春增色，虎年虎生威；如意春常在，吉祥福更美。走，大家都写（看）春联去！（作者潘立纲 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