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和季老

    在季老和任老去世的当天，王蒙先生就向我口述了给二老的唁电。老王称二老是自己的良师益友，其业绩学问，道德文章皆为自己的榜样。二老同一天去世，也算 是很奇特的一件事情了。老王在回答电视台记者访问时说，季老的去世，标志者从上一个时代留下来的一批文化先贤时代的终结。

    我第一次关注二老，是2004年到老王身边工作时，正好二老与老王等几人一起发起了《甲申宣言》。后来又知道任老是在老王任职文化部长期间，以60多岁的年龄出任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这在那个强调干部年轻化的年代多少显得有点突出。

    其实我没见过季老，唯一的一次跟他联系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请他就一件事情写个贺词。要贺词的单位提得晚要得急，来不及将贺词稿送去给季老亲阅了，我是发了700字的短信给季老的秘书杨女士，请她念给在病榻上的季老听的。那件事一晃4年多过去了。其间我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读过他的散文，为他的散文感动过；听朋友评论过他的自传，也听说过他的自传给不少人带去了鼓舞。关注过有关他是否是国学大师的争论。我不知道这样的争论有什么意义，他自己1997年就说过：“我不是搞中国文化的，更不是搞哲学的。毛主席最推重任继愈。说中国文化、中国哲学，你们最好去找任先生。说我是国学大师，是外行话。”所以我很认同老王给季老的评价，他说季老是一个东方学专家，大家，是一个爱国主义者，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过很多的关注。其实这样的评价已经足够了，一点也不影响季老的声望。我也还关注过他与儿子之间的关系问题及闹得满城风雨的家庭藏画问题等。这倒让我更看到了季老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一面。

    任老却不同，因为老王的关系，数年间我几次见到过他。在我的印象里，每次见到任老他都是十分整洁的绅士打扮，脸上永远挂着慈祥的笑，说话十分严谨，显出他作为哲学家、宗教学家的深厚内涵。

    第一次见到任老时他刚刚卸任国家图书馆馆长不久，在全国政协文史与学习委员会任主任的老王在重阳节那天（2005年10月11日）组织了一次重阳雅集。黄苗子夫妇、任继愈、周巍峙夫妇、谢辰生、罗哲文、毕克官、邓有梅、王大明、张锲、金开诚、钱佳梅等都去了，大家十分开心，笑声不断。会上任老发了言，那是难得的一次听他说了一些让大家发笑的话。那次雅集过去已经几年了，与会的大家名家有几位已经不在人世，现如今任老也去了，越发显得那次雅集的难得。

    我第二次见到任老是在2005年12月22日国图文津图书奖的颁奖式上。任老和新任的詹福瑞馆长在活动开始前一起到会客室与老王见面。我已经记不清那一次任老和老王谈的是什么了。但我知道每次他们见面的时候都十分开心，每次老王都要嘱咐任老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度劳累。2006年元旦，老王到 “文津讲坛”讲《读书与思辨》，其时任老身体已经很不好，但他还是早早地来到了文津馆的会客室等着老王。那天阳光特别好，透过格窗照进来的阳光照着他们，在那个用瓦当装饰的屏风前恳谈。任老再三表示他真的很希望去听讲座，但他的精力实在不济。2007年12月23日，老王到“文津讲坛”去讲《语言的功能与陷阱》，这次任老不但自己来了，还把刚从国外回来的女儿任远也带来了。这次他在讲堂上认认真真地听完了老王的演讲。从讲堂里出来，任老和老王又站在院子里谈论良久，笑声充满了冬日的文津馆的庭院。

    我知道老王十分敬重任老的学问，他后来在写他的《老子的帮助》时用的主要参考书之一就是任老的《老子绎读》，老王把这本书评价为迄今为止最好的老子读本之一。任老对于老王写的《老子的帮助》也给予了特别高的评价，说老王“道破了老子的天机，是要折寿的”。2009年4月，中国海洋大学组织召开《老子的帮助》研讨会，手术后的任老身体已经很不适，他给会议写了贺信，再次高度评价了《老子的帮助》。此后不久，任老就又住进了医院。老王通过文化部党组关照了任老住院的事。6月3日，老王亲自前往医院看望了重病在床的任老。见面时任老正在打点滴，一听说老王来了他就来了精神，说话间不断露出笑容。老王要走的时候，任老还说等身体好些了要多跟老王聊聊。第二天他女儿来看他，还问女儿怎么还不见老王来，约好的还有事情没谈完呢！

    任老和季老都走了，我带着自己的敬意到八宝山去给他们送行，也带去了老王对他们的敬意与哀悼。人会过去，时代也会过去，但他们给我的学问、治学的风格和个人的魅力，都会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

附贺信内容：

崔建飞同志：

    得知海洋大学将召开王蒙先生新著《老子的帮助》研讨会，甚喜。

    我有幸先读到此书，读后深有感触：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者，敢于把老子引而不发，点到为止之处，予以揭露，使千百年来对老子的有兴趣的读者另辟蹊径，受到很多的启发。惧者，此书或将激怒老子，泄露天机之罪，以道教主的身份，减其阳寿，奈何！

    近因患病，常跑医院，精神不能集中，不便多写，算是王蒙新著的读后感吧。

                         任继愈 2009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