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言献策
“土地流转”是大势所趋
土地流转蔚然成风
去年12月,侯安杰去了北京,他说自己作为全国农民的唯一代表,在全国技能人才和农村优秀人才表彰大会发了言。说起侯安杰,这9年来,他租种了20300多亩流转农田,与近2万农户签订了土地流转合同,创下了全国农民种田面积第一的纪录。 侯安杰拍着胸脯说,几乎全黄石地区所有抛荒的土地都在自己手上。
事实上,这种土地流转在中国农村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记者了解到,在湖南、湖北等地的农村,“土地如果不流转,荒田没效益,生产没规模”,已逐渐成为农民的共识。
然而,这种土地流转是带着隐痛“出生”的,对于侯安杰这样的种田大户来说,最担心的是一旦返乡农民要田,之前签订的流转合同就会成为一纸空文。而在湖南等地,农民与种田个体户一年一订的流转口头协议更是瞬息万变。
侯安杰的这种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由于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去年下半年陆续返乡的农民工开始找他要田,有些甚至以村为单位,集体找他要地。这样的事情多了,侯安杰开始气从中来,他干脆“直接把机械开到田去,凭谁说我也不管”,他要把地牢牢抓在手里。所以,虽然麻烦不断,但侯安杰的土地一点也没减少。
同时,侯安杰也清醒地知道,“现在农民手上还有点钱,暂时还不会返乡种田,但到了4、5月份,就不好说了”,所以他想出了一些办法,办起了农业专业合作社,农民可以进行土地入股。
在土地流转蔚然成风时,农业合作社就能保证土地的稳定性吗?侯安杰说,“至少这是个保障吧”。在金融危机下,湖南、湖北、四川农村的这些种田大户,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侯安杰办公室与家合二为一,这是一幢矗立在马路边上的两层楼,掉了瓷砖的外墙上挂着硕大的“侯安杰农业专业合作社”,显得有些寒碜不搭调。侯安杰的办公室就更加简陋了,除了悬挂着与全国各级领导人的合影,以及各式各样的奖章之外,只有一台一开机就像拖拉机样轰轰作响的台式电脑。
返乡农民工急着要地
“春节刚过完,现在是最忙碌的时候”,虽然是周六,刚刚接待完从市里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侯安杰又忙着回家搬砖头,建房子,从头到脚都是水泥灰。然而最让他心烦的不是这些,而是“从去年开始,就不断有回乡的农民工开始找他要地”。
不说还好,一说把侯安杰的气全挑出来了,他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本来瘦弱的身体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他边说边比划,“这么多荒田,如果不是我整理,早是茅草丛生,废地一块。现在我刚把土地保养、施肥,把水利灌溉设施装好,他们就来找我要田”。
有的是以村为单位,村支书牵线搭桥,集体签字要求拿回土地。
想起当时,从一家一户农民手中承包闲置土地,从500亩田起了家,到现在的两万多亩,他的确尝到了艰辛。当时从山西搞煤矿亏本回来,家里一贫如洗。
不过侯安杰气愤的原因还不是普通的农户家庭找他要地,“如果是普通农民找我要田,我一定给”,但现在是村里有人得了“红眼病”,看见他种田赚了钱,有人想抢他的生意。他告诉记者,柳林村村委会前段时间提出要回500多亩田,说因为返乡农民工要土地,“而事实上,是村里的领导想把这些田以更高的价格租给另外一个人”。
虽然现在双方还有矛盾,“到了春耕的时候,我就把机器开过去”,侯安杰狠狠地说,就算是打官司,在这个事情上绝不让步。
种田大户的土地规模经营之路
说起侯安杰的土地规模经营始于2000年,当时他承租的还不是农田而是520亩林地。“造林周期太长,回报慢,算下来没有赚到钱。”
头脑灵活的他开始种蔬菜,2003年他又承租了230亩蔬菜基地。“头两年赚到了钱”,要说的话这算是他的“第一桶金”了。此后,他大展手脚,从2004年开始大面积发展水稻种植。虽然始终没透露这八年他积攒了多少身家,但他笑着说“很可观”。
2007年,他共承租土地9280亩,今年他一下子扩大了水稻面积4000多亩,扩大蔬菜面积5000亩。“去年6月底,我又拿到了4000多亩地,现在总面积已经达到2万多亩了。”侯安杰说话时口气很大。
去年侯安杰经过媒体报道后,有很多人找他,也有很多人给他出主意。他慢慢发现,“光靠种田是不行的,必须要进行农产品深加工,增加农产品附加值,要衍生产业链条,才能挣更多的钱”,侯安杰说出这些话,他是深谙其意的。所以,侯安杰今年使用自己的大米加工厂,同时,他还投入红薯易拉罐饮料的生产。
侯安杰的2万多亩田满打满算产出了1000万斤粮食,已经销售一空。去年,他还注册了大米品牌。随着侯安杰的名气越来越大,他开始尝试“订单农业”。他早早就接到了粮食订单,一些公司都成了他的大客户。
细细一算有钱赚
有人说侯安杰最擅长算账,他在找农民拿荒地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耕作1亩田,耕田人力畜力100元,种子、化肥、农药100元,插秧100元,管理50元,收割运100元,其他杂费60元,总成本510元。1亩田按600斤稻谷产量计算,9角1斤也只卖540元,除去成本还剩30元。“我侯安杰每年给你100元~160元/亩的租金,另外返还国家每亩100多元的粮食补贴,怎么都比你种田划算”。
其实,这笔账并没有算错,农民也并不糊涂。记者在湖南了解到,不少地方如果土地抛荒还会有一定的罚款,所以不少村民一分钱租金不要,国家的粮食补贴不要,求着别人来帮忙种田。土地慢慢就向一些大户集中起来。
同时,记者也帮侯安杰算了一笔账,结果甚是惊人。
他说,去年租种的2万多亩田,他的成本在于:每年每亩100元~160元/亩的租金;390人(包括农业技术人才、专家、管理人员、农工),一年的工资大约上百万;另外就是农资、化肥、机械的投入。平均下来,一亩地的成本大约是630元,但由于他选种了售价较高的优良品种大米,丰收后,一年下来的纯收入非常可观。
侯安杰的步子走好了,路子走宽了,也开始有外省的人请他去种田。他说过年期间,山西运城的一个县专门打电话要他过去种田。
今年要地的现象最普遍
这也难怪村里人不犯“红眼病”,不少人认为侯安杰赚了大钱,但是分给农民的地租太少了。
去年下半年以来,返乡农民工开始陆续找他要田。由于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是一个母合同,带很多子合同。母合同是和村委会签订的,子合同指的是村民们在母合同上的签字画押。所以很多还以村委为单位向他要田。
他把这些一概归结为村里人的“红眼病”。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地看到,金融危机对农民就业的影响,“今年要地的现象最为严重,以前都没有这么大面积”。侯安杰从去年下半年就一直在想,万一有一天大家都回来了怎么办。
最终,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开办农业合作社。他拿出合作社的法人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有些自豪地说,“这些程序都是在两天之内全部办齐的”,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侯安杰“一路绿灯”。去年11月18日这个合作社匆匆挂牌,侯安杰的家暂时成了合作社的办公地点。
农业合作社没有得到农民认同
为了抵御土地流转的不稳定性,侯安杰说,这种合作社的两种操作模式至少给他提供了两道保障线。他这样打算,“如果农民回来要土地,我可以提供两种方式,一种把土地按200元/亩的价格入股,股东按股份分红,债务共担。另一种是维持原合同,以土地好坏每年每亩给予100元~360元的租金,另外提供在合作社务工的机会,比如说即将投产的大米加工厂、红薯易拉罐饮料厂。
然而,农民对他的这种做法并不是很感冒。有村民说,自己每亩土地才200元的价格入股,侯安杰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也有很多农民怀疑侯安杰的财务管理的规范,“谁能保证做账没有问题,万一侯安杰说亏本,那不是还得自己掏钱补上?”
所以,目前更多的人选择了第二种方式。侯安杰的合作社就有这么一个人,去年从东莞打工回来找侯安杰要自己的3亩田。侯安杰提出两种方式,他选择后者,以每年每亩100元的价格把土地租给了侯安杰,自己在合作社工作,每月960元的工资。
侯安杰说,“说老实话,我也不希望农民以土地入股”。侯安杰私底下盘算,这样必然摊薄了自己的利润。他在山西拿到的1万3000多亩田,现在谈的价格是,他占20%的股份。目前他提供技术和人员,“不过我要投入更多的资金,至少也要让自己占有一半以上的股份”,侯安杰胃口不小。
山区土地流转缓慢
侯安杰对自己成为全国种田大户的典型这件事,他说自己当仁不让。从最初挨家挨户去求人家把土地租给他种,天天守在人家门口最终才拿到自己的第一批500亩田,到现在2万多亩田,横贯2个市县,8个乡镇,谈何容易。
最麻烦的还有人手的问题。侯安杰手下300多名长期雇员几乎来自外地农村,有湖南、江西的,仅山东寿光的就有30多人。农忙时节的“应急工”则多是本地农民,最多的时候,一天招两千多人。现在,老侯已经实行网上招聘了。这么多人管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人把他的管理模式归结为“金字塔”式:金字塔的最顶端是侯安杰,下设3个组长,一般情况下,他只和3个组长进行交流。组长下面是11个生产队长,他的几个女婿都是队长。每个生产队再选拔2至3个技术能手当小组长,大概有二三十人的管理队伍。
同样是在湖南、湖北的山区,劳动力却成了“天堑”。
记者在湖南、湖北山区了解到,在山区,土地不如平原那么好耕作,差不多全凭人力。即使土地成了规模,也难以形成规模效益。在湖北五峰县的一个100多人的乡村,土地抛荒也很严重,但即使土地集中起来,也没办法通过机械化耕作,提高土地利用率,而偏远山区也雇佣不到劳动力,所以土地流转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当地的大多数青年农民只能靠外出打工赚钱。
命运各异的三批种粮大户
上世纪80年代,家庭联产承包经营,分田到户,农民有了积极性,土地一下就被激活了。农民们不仅种好自己的责任田,还积极垦荒,催生了一代种田大王。当时,种了100多亩湖田的贺桂华还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后来,随着乡镇企业大发展,人们更多地把眼光投入到工业发展中去了。
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农民负担加重,农产品价格低。“种田不仅不发财,还会亏本”成了农民的共识。出门打工的多了,抛荒现象显现出来。为解决抛荒问题,基层政府开始激励农民种田,也提出了“低价包租”等政策,于是又涌现了一批种田能手。但当时涌现的全国“粮王”刘文豹现在却远在宁夏种田,连一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因为承包合同两次被单方面废止,又找不到合法的政策途径,诉求无门。
“侯安杰能够有今天的成绩,除了他个人能力和灵活的头脑外,更主要在于他遇到了好政策,抓住了好机遇。”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张晓山这样评价。“随着农村土地二轮延包完成,农民的责任田已明确到户到人到田块。但农村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流,家中田没人种,有的托其他亲戚,有的让村委会托管,土地便大量流转。加上2003年《土地承包法》的实施,提出在稳定承包经营权的基础上,不改变土地的农业用途,可以依法、自愿、有偿流转土地。有了合法保障,侯安杰适时出现了。
侯安杰也深知自己成功的原因,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我赚的就是“机械化的钱、技术的钱、国家政策的钱”。他每天都坚持看书读报,掌握政策最新动态,是个非常有政策意识的农民。当问到他坚持的勇气在哪里时,他能马上答道,党的十七大报告中说,坚持农村基本经营制度,稳定和完善土地承包关系,按照依法自愿有偿原则,健全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市场,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发展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经营。他还说,胡锦涛总书记在凤阳小岗村视察时,对土地流转予以了肯定。
在侯安杰看来,“土地流转”是大势所趋。但侯安杰的路究竟有多长,可能我们都还看不清。
责编:黎斐